童三軍先生 香港知名的謎語專家，有 "謎語大王" 稱号，曾於許多不同的場合主持燈謎大會，如:＜華員會就職典禮＞、＜辛亥革命百週年紀念＞、＜文娛會春茗＞、＜蓬瀛仙館春節聯歡＞、＜第一屆孔子學會成立典禮＞、＜少年警訊新春團拜＞、＜孔教學院敬老賀新春＞等等活動等。童先生也是一位業餘作家，作品有包括: 包公奇案系列之《紫玉盃》 和《神農教》，此兩部中篇小說是特意借包公奇案介紹指紋破案的作品。其他作品尚有《軍裝警員瘦骨仙的艷遇》，短篇小說：《千禧年警察故事》。童先生對文化歷史有相當修養，今趟為本會撰寫生活達人的文化歷史專欄，以其生動文筆，獨特的見解，肯定會為我們帶來無限的樂趣，是值得我們去欣賞的。

 

孔乙己的故事

各位讀者，今期介紹的故事人物，其坎坷的命運，與上期介紹的朱買臣之前半生頗為相似，他就是魯迅筆下所描述的孔乙己。

 

他是一個非常可憐的悲劇人物，雖然飽讀詩書，卻是沒有考上秀才，令他喪失了做人的尊嚴，淪落為小酒店裏，作為人們嘲笑的對象。但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熱愛四書五經，漠視人們對他的嘲笑和不屑。可是，當時有誰能體會他那種完全的放棄俗世眼光的勇氣！

 

 

孔乙己的形像

且看魯迅先生在小說裏，如何描述孔乙己:

『……我從十二歲起，便在鎮口的咸亨酒店裏當伙計……店外面的顧客，多是短衣幫，大抵沒有這樣闊綽。只有穿長衫的，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裏，要酒要菜，慢慢地坐喝……我雖然沒有什麼失職，但總覺得有些單調，有些無聊。掌櫃是一副凶臉孔，主顧也沒有好聲氣，教人活潑不得;只有孔乙己到店，才可以笑幾聲，所以至今還記得……

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;青白臉色，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;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。穿的雖然是長衫，可是又髒又破，似乎十多年沒有補，也沒有洗。他對人說話，總是滿口之乎者也，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為他姓孔，便替他取下一個綽號，叫作孔乙己。他一到店，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，有的叫道，“孔乙己，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!”他不回答，對櫃裏說，“溫兩碗酒，要一碟茴香豆。”便排出九文大錢。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，“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!”孔乙己睜大眼睛說，“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麼清白?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，吊著打。”孔乙己便漲紅了臉，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，爭辯道，“竊書不能算偷……竊書!……讀書人的事，能算偷麼?”接連便是難懂的話，什麼“君子固窮”，什麼“者乎”之類，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：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。

 

孔乙己原來也讀過書，但終於沒有進學，又不會營生;於是愈過愈窮，弄到將要討飯了。幸而寫得一筆好字，便替人家抄抄書，換一碗飯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，便是好喝懶做。坐不到幾天，便連人和書籍紙張筆硯，一齊失蹤。如是幾次，叫他抄書的人也沒有了。孔乙己沒有法，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竊的事……

孔乙己喝過半碗酒，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，旁人便又問道，“孔乙己，你當真認識字麼?”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，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。他們便接著說道，“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?”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，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，嘴里說些話;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，一些不懂了。在這時候，眾人也都哄笑起來……』

 

應該同情孔乙己的遭遇

從魯迅先生的小說裏，孔乙己四次遭人嘲笑，令他非常尷尬和無奈，側面寫他被毒打致殘的悲慘遭遇。結尾暗示了孔乙己的悲慘結局，故事的描述，也暴露了當時的社會問題！

很明顯，小說裏的孔乙己，是被集體欺凌的受害者。

其實孔乙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讀書人，只是生不逢時，他的生活窮困，皆因為了讀書，而讀書無用，他才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樣子。他一出門，人家看見他那件又寒酸，又古舊的長衫，便成為眾人嘲笑和玩弄的對象。我們對這個集體欺凌的受害者，應該付予同情，不應該加以取笑！

 

本人對他是非常同情，亦了解他被侮辱，被欺凌的內心痛苦，因此為他賦詩一首:

「飽讀詩書無人問，潦倒半生有原因，

咸亨酒店長衫客，魯迅筆下可憐人！」

各位讀者，試問一個飽讀詩書的人，何解會潦倒半生呢？甚至兩餐不繼呢？主要原因是他的黃金歲月，正直廢除科舉制度之時，又逢五四運動，社會提倡新文化。當其時也，即使你如何熟讀四書，精通五經，也是枉學屠龍之術，英雄無用武之地！這是時代的悲哀，他是大時代變遷的犧牲品，並無任何罪過，所以大家應該賦予同情，不要加以取笑。

考證孔乙己的年代

關於孔乙己的故事，到底發生在什麼年代呢？

 

根據魯迅先生所述，是他在12歲的那年，在鎮口的咸亨酒店做童工時的所見所聞。但是經過我的考證，這是不可能的！

因為魯迅先生生於1881年，他12歲的那年應該是1893年，那時正值科舉年代，讀書人還是非常吃香，不至於孔乙己那樣潦倒！

清朝歷史上著名的「公車上書」，就是發生在1895年，當時上京赴考的舉人，多達一千三百名人，包括康有為與梁啟超。所以我相信，該年代的讀書人，是不會那樣窮途潦倒的。起碼有人會請他教書，寫字，還有上京赴考的機會，一旦中了科舉，金榜提名，便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了。

 

依我推算，魯迅先生筆下的《孔乙己》，應該發生在1919年五四運動的前後。這篇文章是新文化運動的產物，而小說中這類的讀書人，也反映了當時社會現實的一面，是生活的寫照。由於科舉制度於1906年廢除，讀書人從此沒有出路。到了民國，科舉制度更加恢復無望！不過，一班儒生仍然堅持窮經苦讀，不理會世俗的眼光，這一點，其實是值得我們欣敬的。

我的中文老師區景浩先生，曾經對我說，在他的童年 (1930年代)，好像孔乙己這類讀書人，可謂比比皆是，而他的世叔伯，都是飽學之士，精通四書五經的，可惜時移勢易，當廢除了科舉制度，讀書人便難以維生了。

或者有人問，魯迅先生為什麼要說謊？偏偏要將民國初期，在咸亨酒店所見所聞，推到前清年代呢？很簡單，這是一種故事演譯的手法，要假借一個小孩子的口吻，去講述孔乙己的事跡，以增加其說服力，也是用假借的手法去演譯而已。這是一般小說家慣常的演譯手法，其目的就是要使人信服，而本人也曾用過如此手法去演譯故事。

魯迅寫作《孔乙己》的動機

那麼，魯迅先生為什麼要奚落一個這樣的讀書人呢？很簡單，他是新文化運動的支持者，而《孔乙己》這一部小說，其實是有「個人偏見」的！因此他的見解和論調，我們必須加以分析，不應該全盤接收，這樣才是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讀書人，不至於鸚鵡學舌，人云亦云。

例如五四時的新文化運動者，高舉民主與科學的旗幟，聲言要「打倒孔家店」。我等尊崇孔孟之道，當然可以持不同意見。

 

我雖然非常欣賞魯迅先生，可是，我對他寫的《孔乙己》是深表同情的。記得在1981年，我第一次參加中學會考考試(HKCEE)，中文科所考的正是《孔乙己》，當時我也對魯迅先生的見解不表贊同，認為他不應該如此奚落一個這樣可憐的讀書人！

魯迅先生對孔乙己的評價是：「哀其不幸，怒其不爭」。但魯迅沒有體諒到，孔乙己一生窮經苦讀，到頭來不被國家重視，反而被社會遺棄，是多麼的令人悲痛啊！在此不利的形勢下，又教他如何去抗爭呢？他對自己凄慘的處境，是有所覺察的。

根據資料，《孔乙己》是魯迅小說集《吶喊》中的一篇小說，是魯迅在五四運動前，繼《狂人日記》之後寫的第二篇白話小說，寫於1918年冬天，當時以《新青年》為陣地，已揭開了新文化運動的序幕。因此愛好四書五經的，皆被飽受歧視，認為已經不合時宜了，一定會被社會所淘汰，而孔乙己就是其中一個例子。

 

世事如棋 變幻莫測

所謂風水輪流轉，想不到辛亥革命一百週年之際，全世界又會興起一陣孔子熱，東方西方人士，皆期望借助儒家思想和禮法，去重整道德，去穩固社會秩序。

 

這個消息，對孔乙己這樣的讀書人而言，的確是一個莫大的喜訊，如果當年的孔乙己，能夠活到今天，就是他出人頭地的日子了，他可能被封為四書五經博士，說不定會重演《朱買臣衣錦還鄉》的故事！

去年是魯迅先生逝世80週年，未知道他泉下有知，有什麼感想呢？